42.三更
穆济生对应讲了抢救室里发生一切。
应一急,两手握着穆济生两只手腕,说:“你没做错任何事啊,一点点错都没。你是按照规流程一步一步做下来,已经做了诊疗指南上面一切你能做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穆济生扬起脖子,望望虚空,喉头上下一滚,而后重新看向应,“但是,我不是按诊疗指南一步一步做机器。我是救死扶伤医生,只救回一个患才是完一桩任务,而不是按照步骤做下来了。我会觉得自己好像……并没比别人强。”
“我明白……”应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、做些什么。来自一个不会见到生离死别科室,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劝慰对方一些什么。好像此时任何句子都会显得又薄又轻非常无力。
她只能说:“我明白——”“我明白。”
“我已经当医生十年了。偶尔,还依然是些沮丧。”
“我觉得,”应小心斟酌字词,“穆医生,你大概将‘好医生’标准定得太高了。你已经尽一切努力了,这就是个好医生。当然,病人们到医院里来,都希望我们打破操蛋命运不公,可这真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到。需人类啊。操蛋命运不公……这玩意太强大了,但是,我们是在越来越好,之后也会越来越好。”人定胜天,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好难,几千年来无数天才日思夜想转辗反侧,也只到了这种程度。
穆济生微微:“嗯,我都知道。”
应当然也很清楚穆济生他都知道,可她真是说不出来穆济生也不知道,于是只说点心里话:“而且,你很厉害,真很厉害。医学东如此庞杂,可你却懂得好多好多,不光是常见还不那么常见,世界各国疑难病例你也知道好多好多,每回面对你患都能做出准备抉择,好像什么都见过、什么都知道。还你科研也很厉害啊,人类对抗某种疾病一直都是艰难、悲壮,你别觉得你研究不是什么大新闻,但也许,别人基于你想法,就能将某种疾病被攻克时间提前一年、一月、一天,甚至只是一秒、零点一秒、零点零零一秒呢。道路上面一颗石子也已经是非常非常厉害了。况且,你还张罗了nicureunion呢,还什么room-in,对吧?宝宝爸爸妈妈照顾孩子,还他们应该掌握医疗知识。”
穆济生只垂眸望着应。
“反、反,”应继续说,“我就觉得你别好,别别好。”
穆济生神似乎变得和缓了些。
应也不知道如何证明这个“我就觉得你别好,别别好”,同样不知道如何给对方更多支持,与穆济生对视一会,微微靠近了,踮起脚尖,带着试探,在穆济生下颌上很轻很轻地吻了吻。
穆济生没作声,还是看着面前女孩,然而神好像更加柔和了。
应觉得她亲吻好像是那么一点点用,便又大着胆子,搂住穆济生,又在他下颌上面亲了第二下、第三下,越来越急,越来越密。
几秒钟后,穆济生左手小臂轻轻搂上应后腰,且越来越用力,右手则是随着拨开已经停止了动作应马尾辫,揽住她后脑,在她梳着马尾巴发缘上小心地印下了一吻。好像是在吻头发,又好像是在吻额头。
末了,两人维持着相拥姿势,应嗅着穆济生颈子间荷尔蒙味,而穆济生呢,又亲吻了同个地方两下,而后两手搂着对方腰,将自己下颌搁在应发顶上,是用下巴颏向左右两边柔柔缓缓地蹭了两下,接着便静止不动了。他搂着女孩,阖着睛,下颌贴着对方柔软发顶,足足过了七八秒钟,才又重新站起身子,放开应。
他汲取到一些东。
应只觉两边脸颊通红通红,着火了,极力想保持镇定,然而声线还是点颤音,问:“好点了吗?”
穆济生两边唇角终于了一个弧度,道:“好多了。”
他很清楚他继续。对于死,他责任已经尽到了,而接下来,生才是最重。他不能将坏绪粗暴带给等他人,他为其他那些无助人支柱。
听到穆济生回答,应点点头:“那就好。”
“抱歉。”穆济生道,“今天本来我是应该安慰安慰你,结果变你来安慰我了。”
“互、互相安慰吧。你下午时也安慰了我呀,还给了我水果糖呢,好吃。”
穆济生问:“不就是糖精味?”
“不是。”应睛亮亮,“好吃。很甜。”
走廊灯光大亮着,二人目光交错、纠缠,暗流激涌。
过了会,穆济生又想了想,问应:“我还需填写死亡记录和其他材料,你等会?”
“不然……”应犹豫了下,还是道,“没那么着急话,晚上回来再写吧?记得住吗?我知道你还难受,你可以不用急着将那个孩子变法律上一张纸。”
穆济生目光还依然是轻柔,他说:“也好。”
“那,回家?我可以做一个鱼。”
“嗯。”
“那走吧。”
接着,在应转过身子并且迈步往急诊楼大门口走时候,她突然感觉穆济生左手一动,而后温温热热触感袭来。穆济生左手五指竟轻轻分开她五指,与她十指相扣、严丝合缝,一同向大门口走。
他们走得并不着急,并没急于逃离这个充满生死爱恨地方,而是平静地、轻缓地,一步一步往出走。
旁边人来去匆匆。
出了急诊楼,他们依然十指相扣。
云京三院面积很大,门诊楼、急诊楼都在门口,而“天天家园”则是在后门口,他们两人就牵着手,没再去谈论论文、副高、诉讼,也同样没再去谈论穆济生今天送走两个患,而是一路说着做什么鱼、炒什么菜、不再买点饮料,还等会不看看最新电视剧。
都是生活味道。
他们都是普通人,对生活厌倦与期待纠缠交错,脆弱也坚强。
应其实很相信,对于她自己来说,大概不会比之前两天更加糟糕日子了,可是,打与穆济生牵手那一刻起,她一切就都在变好,以后还会越来越好。
真,变好了。
…………
回到“天天家园”,应做了一个鲫鱼,穆济生又炒了一个麻婆豆腐、一个青椒土豆丝,都是家常菜,两人一边吃饭、一边聊天,之后一起看了一个最近很火网络剧前三集。
到晚上大约十点时候,穆济生回云京三院填写患记录,应则是些疲惫,早早地洗澡、刷牙,躺到床上。
她想,她与穆济生……应该是在一起了吧?不会错吧?没什么好误解吧?
她本以为,她下基层回来以后一定是春风得意,又论文,又升副高,同时,穆济生用极浪漫一个形式表白、诉说,整个过程漂漂亮亮,是一个人生赢家。
却没想到,是这样互相扶持、互相鼓励自然而然在一起。
一切都与想象不同。
可是,又好像更厚重、更绵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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应一急,两手握着穆济生两只手腕,说:“你没做错任何事啊,一点点错都没。你是按照规流程一步一步做下来,已经做了诊疗指南上面一切你能做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穆济生扬起脖子,望望虚空,喉头上下一滚,而后重新看向应,“但是,我不是按诊疗指南一步一步做机器。我是救死扶伤医生,只救回一个患才是完一桩任务,而不是按照步骤做下来了。我会觉得自己好像……并没比别人强。”
“我明白……”应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、做些什么。来自一个不会见到生离死别科室,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劝慰对方一些什么。好像此时任何句子都会显得又薄又轻非常无力。
她只能说:“我明白——”“我明白。”
“我已经当医生十年了。偶尔,还依然是些沮丧。”
“我觉得,”应小心斟酌字词,“穆医生,你大概将‘好医生’标准定得太高了。你已经尽一切努力了,这就是个好医生。当然,病人们到医院里来,都希望我们打破操蛋命运不公,可这真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到。需人类啊。操蛋命运不公……这玩意太强大了,但是,我们是在越来越好,之后也会越来越好。”人定胜天,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好难,几千年来无数天才日思夜想转辗反侧,也只到了这种程度。
穆济生微微:“嗯,我都知道。”
应当然也很清楚穆济生他都知道,可她真是说不出来穆济生也不知道,于是只说点心里话:“而且,你很厉害,真很厉害。医学东如此庞杂,可你却懂得好多好多,不光是常见还不那么常见,世界各国疑难病例你也知道好多好多,每回面对你患都能做出准备抉择,好像什么都见过、什么都知道。还你科研也很厉害啊,人类对抗某种疾病一直都是艰难、悲壮,你别觉得你研究不是什么大新闻,但也许,别人基于你想法,就能将某种疾病被攻克时间提前一年、一月、一天,甚至只是一秒、零点一秒、零点零零一秒呢。道路上面一颗石子也已经是非常非常厉害了。况且,你还张罗了nicureunion呢,还什么room-in,对吧?宝宝爸爸妈妈照顾孩子,还他们应该掌握医疗知识。”
穆济生只垂眸望着应。
“反、反,”应继续说,“我就觉得你别好,别别好。”
穆济生神似乎变得和缓了些。
应也不知道如何证明这个“我就觉得你别好,别别好”,同样不知道如何给对方更多支持,与穆济生对视一会,微微靠近了,踮起脚尖,带着试探,在穆济生下颌上很轻很轻地吻了吻。
穆济生没作声,还是看着面前女孩,然而神好像更加柔和了。
应觉得她亲吻好像是那么一点点用,便又大着胆子,搂住穆济生,又在他下颌上面亲了第二下、第三下,越来越急,越来越密。
几秒钟后,穆济生左手小臂轻轻搂上应后腰,且越来越用力,右手则是随着拨开已经停止了动作应马尾辫,揽住她后脑,在她梳着马尾巴发缘上小心地印下了一吻。好像是在吻头发,又好像是在吻额头。
末了,两人维持着相拥姿势,应嗅着穆济生颈子间荷尔蒙味,而穆济生呢,又亲吻了同个地方两下,而后两手搂着对方腰,将自己下颌搁在应发顶上,是用下巴颏向左右两边柔柔缓缓地蹭了两下,接着便静止不动了。他搂着女孩,阖着睛,下颌贴着对方柔软发顶,足足过了七八秒钟,才又重新站起身子,放开应。
他汲取到一些东。
应只觉两边脸颊通红通红,着火了,极力想保持镇定,然而声线还是点颤音,问:“好点了吗?”
穆济生两边唇角终于了一个弧度,道:“好多了。”
他很清楚他继续。对于死,他责任已经尽到了,而接下来,生才是最重。他不能将坏绪粗暴带给等他人,他为其他那些无助人支柱。
听到穆济生回答,应点点头:“那就好。”
“抱歉。”穆济生道,“今天本来我是应该安慰安慰你,结果变你来安慰我了。”
“互、互相安慰吧。你下午时也安慰了我呀,还给了我水果糖呢,好吃。”
穆济生问:“不就是糖精味?”
“不是。”应睛亮亮,“好吃。很甜。”
走廊灯光大亮着,二人目光交错、纠缠,暗流激涌。
过了会,穆济生又想了想,问应:“我还需填写死亡记录和其他材料,你等会?”
“不然……”应犹豫了下,还是道,“没那么着急话,晚上回来再写吧?记得住吗?我知道你还难受,你可以不用急着将那个孩子变法律上一张纸。”
穆济生目光还依然是轻柔,他说:“也好。”
“那,回家?我可以做一个鱼。”
“嗯。”
“那走吧。”
接着,在应转过身子并且迈步往急诊楼大门口走时候,她突然感觉穆济生左手一动,而后温温热热触感袭来。穆济生左手五指竟轻轻分开她五指,与她十指相扣、严丝合缝,一同向大门口走。
他们走得并不着急,并没急于逃离这个充满生死爱恨地方,而是平静地、轻缓地,一步一步往出走。
旁边人来去匆匆。
出了急诊楼,他们依然十指相扣。
云京三院面积很大,门诊楼、急诊楼都在门口,而“天天家园”则是在后门口,他们两人就牵着手,没再去谈论论文、副高、诉讼,也同样没再去谈论穆济生今天送走两个患,而是一路说着做什么鱼、炒什么菜、不再买点饮料,还等会不看看最新电视剧。
都是生活味道。
他们都是普通人,对生活厌倦与期待纠缠交错,脆弱也坚强。
应其实很相信,对于她自己来说,大概不会比之前两天更加糟糕日子了,可是,打与穆济生牵手那一刻起,她一切就都在变好,以后还会越来越好。
真,变好了。
…………
回到“天天家园”,应做了一个鲫鱼,穆济生又炒了一个麻婆豆腐、一个青椒土豆丝,都是家常菜,两人一边吃饭、一边聊天,之后一起看了一个最近很火网络剧前三集。
到晚上大约十点时候,穆济生回云京三院填写患记录,应则是些疲惫,早早地洗澡、刷牙,躺到床上。
她想,她与穆济生……应该是在一起了吧?不会错吧?没什么好误解吧?
她本以为,她下基层回来以后一定是春风得意,又论文,又升副高,同时,穆济生用极浪漫一个形式表白、诉说,整个过程漂漂亮亮,是一个人生赢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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